[南宋]楊萬里撰《誠齋易傳》繁體版[卷十六下經(jīng)]第六十一卦_中孚：風(fēng)澤中孚（兌下巽上）

中孚，豚魚吉，利涉大川，利貞。

彖曰：中孚，柔在內(nèi)而剛得中，說而巽，孚乃化邦也。豚魚吉，信及豚魚也。利涉大川，乘木舟虛也。中孚以利貞，乃應(yīng)乎天也。

中孚之為卦，三與四二柔在內(nèi)則中虛，中虛則無我；二與五二剛得中則中實(shí)，中實(shí)則有物。中庸曰：不誠無物，心如器焉，誠之在心，如物之在器焉。器虛然後物得而實(shí)之，心虛然後誠得而實(shí)之。若有我之心先立，則吾心先為有我之私所實(shí)矣，將何地容此誠哉？心者神明之舍，舍不虛，神明將何居焉？夫惟此心洞然而虛，則至誠充然而實(shí)矣。充然者，發(fā)於中而孚於外，此所以為中孚也。中有玉者外必輝，中有誠者外必孚。孚之爲(wèi)言，此感於彼，彼信於此之謂也。是故中孚之所發(fā)，上行之則順，下信之則說，故曰中孚，柔在內(nèi)而剛得中，說而巽，孚乃化邦也。孟子曰：不誠未有能動者也。中孚所動至微而信豚魚，至危而蹈水火，至顯而化邦，至應(yīng)乎天，焉往而不動哉？海客之機(jī)心，海人未知，而鷗鳥先知，中孚之至信，所以及豚魚；燕客之忮心，秦人未覺，而白虹先覺，中孚之利貞，所以應(yīng)乎天。然則涉危化邦，有不足爲(wèi)者。

象曰：澤上有風(fēng)，中孚，君子以議獄緩死。

風(fēng)無形，而能震川澤，鼓幽潛；誠無象，而能動天地，感人物，此澤上有風(fēng)所以爲(wèi)中孚。心一誠而誠萬用，用之大者，其惟好生不殺乎？故中孚至誠不殺之心，首用之以議獄緩死。好生洽民，舜之中孚也，不犯有司，大下之中孚也。天下中孚，則萬心一心矣，鳥巢可窺，況豚魚乎？無他，不殺之心孚于鳥耳，使無誠慤好生之心，巢中之鳥不爲(wèi)海上之鷗乎？中庸曰：誠不可揜。議獄者，求其入中之出，緩死者，求其死中之生。至元惡大姦，不在是典，故四兇無議法，少正卯無緩理。

中孚初九：

初九，虞吉，有他不燕。

象曰：初九虞吉，志末變也。

邪不閑，不可與存誠；偽不去，不可與言誠。是故中孚之誠，不可不防其有他也。然責(zé)子在初，閑家在初，防心亦在初，若生子，在初生，見於書，責(zé)子之法也。閑有家，志未變，見于家人之初九，閑家之法也；虞吉，志未變，見於中孚之初九，防心之法也。虞之為言，（防也，）儆無虞，戒不虞是也*。不及其初志之未變而防之，俟其亡而追，炎而撲，曲而揉，決而隄，則噬臍矣。一身*之外無非妄，一誠之外無非偽，妄與偽，皆所謂有他者也。如禦寇賊，如避風(fēng)雨，察吾心一毫有他，則惕然而不安，則防之周矣。不忠不信不習(xí)，當(dāng)如曾子之所省者三；勿視勿聽勿言勿動，當(dāng)如顏?zhàn)又苏咚模涫鼛缀酰坎谎啵话惨病?/p>

*註：原無「防也」二字，「儆無虞」作「雖無虞」，依《學(xué)易記》增補(bǔ)及修改。《大全》引此文作「虞雖訓(xùn)度，亦防也。書儆戒無虞，萃戒不虞是也。」

*「身」《學(xué)易記》作「貞」。

中孚九二：

九二，鳴鶴在陰，其子和之，我有好爵，吾與爾靡之。

象曰：其子和之，中心願也。

九二以剛正誠實(shí)之德，而遇九五剛中誠實(shí)之君，進(jìn)而居大臣之位，其孚何先？其惟以賢事君，以心感賢乎？夫惟九二剛而不諛，正而不忌，誠實(shí)而不欺，以此號召天下之同類，是心一萌，微而章，隱而顯，群賢孰不響然而和之者？蓋有此爵祿者，我九五之君也，不私此爵祿於己，而樂與群賢共之者，九二中心之至願也。出於中心之至願，而無一毫之忌疾，同類何疑而不孚，何畏而不應(yīng)乎？彼有實(shí)忌仲舒之經(jīng)術(shù)，而薦之以相悍藩；不悅真卿之剛正，而薦之以使叛臣，豈中心之孚也哉？鶴，祥禽也，以喻九二之賢也；在陰，以陽處陰也；其子，同類也。

中孚六三：

六三，得敵，或鼓或罷，或泣或歌。

象曰：或鼓或罷，位不當(dāng)也。

水之為物，深則靜，淺則動，深則融，淺則結(jié)。六三澤水之最上，淺而未深之水也。今夫澤水之遇風(fēng)也，其上則波，其下未必波；其遇寒也，其淺則冰，其深未必冰，何則淺則易搖，深則難撓也？六三為澤水之淺，居柔說之極，故一與物遇鼓之則動，罷之則止，結(jié)之則泣，融之則歌，安能有守而自信哉？人必自信，然後人信之，六三己且不自信，又何孚於人？無它，柔說躁動，而在人上，其位不當(dāng)故也。儀、秦、軫、緩在在反覆之人是已。物我相遇曰敵，風(fēng)水相遭亦曰敵，澤遇巽故曰得（敵）*。

*原文缺「敵」字。

中孚六四：

六四，月幾望，馬匹亡，無咎。

象曰：馬匹亡，絕類上也。

為臣者不能誠其身，則不能誠於君。六四以陰居陰，以順居下，處己而不盈也，不曰誠其身乎？以一陰承九五，孤進(jìn)而不黨也，不曰誠於君乎？人知以盈自裕，莫知以盈自仆，人知以黨自助，莫知以黨自蠹。六四不盈如月之近於望，不黨如馬之亡其匹，其中心之誠，人信之，君信之，又何咎矣？張良蚤師黃石，晚從赤松，月幾望也；韓愈前不汙伾文，後不汙牛李，馬匹亡也。絕類上也，謂絕黨以承上。

中孚九五：

九五，有孚攣如，無咎。

象曰：有孚孿如，位正當(dāng)也。

至誠如中孚，可謂道盛德至矣。然五爻不言孚，而九五獨(dú)言有孚，豈不曰誠之至，孚之盛，其惟九五之所獨(dú)有，而二、三皆莫望其末光乎？曰：然。然則九五之孚，下以其化邦則民斯從，感物則物斯信，涉險(xiǎn)則險(xiǎn)斯夷，應(yīng)天則天斯動乎？曰：是未足為九五有孚之吉也。九五以剛健中正誠實(shí)之德，來天人萬物之應(yīng)，方且惕然如拘攣而不少肆，歉然自斂退而不敢居，若不足以受大人萬物之歸己，而不足以當(dāng)天下之正位者，此九五有孚之至也。曰攣如者，九五之心也；曰位正當(dāng)者，非九五之心也，天下之心也，至此所以為中孚之主也。卦辭吉而此無咎，亦九五之謙也。九五雖剛，而為巽順之主，故攣如。

中孚上九：

上九，翰音登于天，貞兇。

象曰：翰音登于天，何可長也？

天下之理，德之小者不可以僥大任，才之下者不可以慕高位，無其資者不可以過其望也。上九處中孚之外，非小孚之徒，無中孚之實(shí)，為中孚之聲，此妄而盜真，詐而盜誠者也。而乃挾其聲之善嗚，下欲以動夫衆(zhòng)，上欲以動夫君，而躐取高顯之位，求之亦不可得，得之亦不可久，雖正亦兇，況不正乎？此如樊籠之鶏，乃欲一飛而登天，可乎？夫一舉千里者，鴻鵠也，翔于萬仞者，鳳凰也，怒而九萬者，鵬也，何也？彼誠有其才德也。曾謂一雞而能登天乎？晉之王衍、唐之訓(xùn)注是也。上九巽之極高者，故曰登天，巽為雞，故曰翰音。